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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一若

【翔润】漫长的告别 10

09


10

    空号,空号,空号。

    怎么打都是空号,这也是必然,因为我始终在拨同一个号码。

    脑子发飘,好几个想法在交织缠绕,没一个拥有实体。

    再翻开松本润的Line,我在打字框输入“你是谁”,点下发送。然后我又重新坐回喷泉边,捧着手机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一次一次黑下去,我一次一次把它按亮。

    那条信息如沉入雾中没有回响。十分钟后“叮”的一声,我打了个激灵,可只是来了个事项提醒,显示着之前与那位女仆约定好的见面时间要到了。

    要坐五十七分钟电车才能到达,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得出发。我最后看了一眼信息界面,松本润的头像是他与一只凤梨精布偶的合影,有次在街上我帮他拍的。他活泼地张开手臂强拥那只巨大的布偶,笑得很开心,一只脚也翘起来,他对所爱之事从不吝啬美意。我把手机揣回口袋,起身向电车站走去。


    赶车太急,等感到胃中空空才意识到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饥饿加重着沮丧,我疲惫地向后仰去,后脑抵在微凉的玻璃窗上。

    前些年人们还在互发邮件。忐忑又满怀期待地去询问心仪之人的邮件地址,得到之后绞尽脑汁郑重其事地编写下内容然后发送,接着便是对方收到了吗,看到了吗,会回复吗,一系列的绮丽猜想。

    后来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智能玩意儿,快捷又直观,然而人的心却变得像商家的折扣方式一样难懂。就像发送了消息变成已读却没有回复,原因可能有一万种解释,结果却只有令人寂寞。

    然而现在的情况比寂寞严重。我疑虑重重,等自己注意到时,已经沉浸在了某种荒唐的猜想中。

    列车越行越远,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黄绿相间的座椅一个个空了出来。我的头被颠得摇来摇去,惹得斜对面座位上有一个和妈妈一起坐车的小男孩一直担忧地看我。几乎出于某种人类本能,我坐正了,尽量和善对他笑了笑。他立刻别开了脸,再也没有看过来。

    我重新靠住玻璃,闭上眼睛,真希望自己刚才没那么做。


    下车后还要步行二十分钟,穿过水田才到那位女仆的家,一间朴素干净的老宅子。我在矮桌边坐下,看见桌上放着一篮柑橘。

    很快我要见的人就小跑着来了。她一进屋就刷拉拉地拉上门,打过了招呼就自然地坐下来,整个人轻盈得像外面水田里刚插下的幼苗。这是位很年轻的女仆,名叫荣子,个头不高,嘴角噙笑,说话时会仰起脸来看人,一双犬眼透着天真无畏,让我想起少女时候的小舞。

    “我跟警察说过了,可他们根本就不听我的,那个死老头。”她虽是抱怨但也语气明快,双手利落地剥着一只柑橘,转眼的工夫就剥好了递给我。

    “你说了什么?”我谢过她,边吃边问。那橘子甜得很,口感饱满得像某种贝类,水分又充足,让我的喉咙终于舒服了些。

    “我说有东西丢了啊。但那个老头子说没有值钱的东西不见,所以肯定是我记错了。”她又剥起另外一只橘子,这只稍微难剥一点,她剥下来小块的碎皮,指甲开始染上黄色。

    “我绝对不会记错的。”她较劲一样对付那只橘子。

    “丢了什么?”我往嘴里继续送着橘瓣。

    “睡衣啊,小姐的睡衣,蓝色的法兰绒,她每天都穿,说那件比较暖,只穿一件就够了。”

    我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使劲吞咽着。

    “睡衣丢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见了啊,家里哪都没有,她也没穿着。”

    “你能确定吗?”

    “小姐家里少根针我都知道。”

    “那还有别的吗?丢的东西?”我已经吃完,轻轻搓了搓沾在手上的白末。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还有烟灰缸。”

    “烟灰缸?”

    “嗯,一个大家伙,像个彩色花盆似的,不知道她从哪淘换来的。小姐烟抽得很凶,一天就能装满,我每天打扫的第一件事就是倒这个。”

    “烟灰缸平时放在哪儿?”

    “不一定,她在哪儿抽烟就带到哪儿。”

    “还有吗?”

    “倒是没发现。警察没让我在那待很久。”她剥好了两个橘子放在面前,突然闪出一个笑容问我,“我可以吃吗?”

    这一笑让她显得像个春游的高中女生。我隐约生出一种兄长般的错觉,连忙点头答应,然后我们俩一人拿了一个吃起来,一边吃我一边划开手机给她看。

    “你见过松本润吗?就是这个人。”

    她用手肘撑在矮桌上探过身来看照片,看一眼就点了头。

    “是个演员对吧?小姐很喜欢他,家里有他的照片和海报,我收在电视下面的柜子里。”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退回去坐好了,不以为然地说:“他们能有什么关系,我跟小姐说这人可真帅,小姐就特别高兴,但马上就又不高兴,说帅有什么用她又搞不定之类的。”

    我也微微俯身向前,刻意放慢了语速,“可是据说羽生小姐遇害之前的两个晚上,他都是在她家过的夜。”

    兴奋的表情混合着压抑出现在她脸上,她显然乐于听到这样的故事,但又想起她的小姐已经不在人世。只是对于很多仆人来说,能谈论主人的隐私本就是这个职业最大的回报之一,尤其当他们的主人非富即贵。这个年轻的姑娘也不例外,她的目光在松本润的照片和我的脸之间来回着,好奇战胜了本来就微不足道的沉重。

    “所以那两天用掉的那个……是这个松本的吗?怪不得,我还以为……”

    她猛地住了口。

    我看了她几秒,收了手机放在一边。

    “你以为什么?”

    她把三瓣橘子一起塞到嘴里,鼓着腮帮子眯起眼睛冲我嘿嘿地笑。

    连这副企图蒙混过关的傻样子都很像曾经的小舞,我本来就烦躁,一个冲动就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她被掐得扬起了脸,肉乎乎的一团,嘴都撅起来,一下一下眨着眼。大概体察到我并非恶意,虽然很突然,但她没有害怕。

    “为什么不说了?嗯?告诉我你以为是谁?”

    她小幅度晃着脑袋,发现甩不掉我的手,就来敲我的手腕,哼哼呀呀地让我放开。我拧着一股火不想撒手,她就作势假哭起来。担心动静太大把她家人招来,我只好松开。她一下子就安静了,又快速向后挪了挪,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脸。

    “真粗鲁,我妈说的对,男人都是当面一个样背后一个样。”

    我都气笑了,可是也想不出该反驳什么,一把抓过橘子篮里最大的一个,三两下就剥个干净。

    “喏,给你道个歉,”我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我错了。”

    她委委屈屈地靠过来,委委屈屈地接过橘子,还分了一半给我,然后便又倚在桌边说话了。

    “我看你这个人心肠也不坏,可是你不替我想想,我要是告诉你了,我还能回去工作吗?”

    我只有叹气,“我看你还是醒醒吧,从出事开始你就被放假了吧?这都多长时间了,有人告诉过你什么时候回去吗?”

    她“噗”地咬破一枚橘瓣,汁水顺着手指流下来,她还呆在那儿,等我扯了纸巾塞她手里才反应过来。

    “原来我被炒了?”

    “恐怕是的。”

    她琢磨了一会,突然站起来走了几个来回,唠唠叨叨地发脾气,纸巾都攥成了团。

    少女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她就平静下来,将她被开除这件事定性为羽生家的损失。而我认为她说的没错。

    “那你可以告诉我了吗?”我接过她的话头。

    荣子迅速地微笑了一下,再看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她端正坐好,像一个马上开录的新闻主播。

    “小姐睡觉总是关着门,这时我从不进她的房间,都在外面打扫,等她起床了我再进去。我知道她房间里有男人,因为有的时候她会出来说不用打扫了让我先走。我也知道那里面一直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

    “因为卷牙膏的方法。有些人不是会把牙膏尾端用完的那部分卷起来吗?但一般人怎么也得用掉一段之后才卷吧,这个人是从一开始就要卷,每次用都要卷,牙膏紧绷绷的像个棍子一样。小姐很讨厌这一点,有时候会抱怨,还会把牙膏直接丢掉,但换了新的也是一样,就算牙膏只用掉一厘米,他也要卷起来。”

    我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卷着自己的发尾玩。

    “在主宅那边我没有很多活要干,就给夫人和华小姐整理整理房间之类的。有一次给贵树少爷打扫房间的女仆生病,我就临时顶替了她。结果走进贵树少爷的洗手间,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她饶有兴致地卖着关子,我配合她,努力表露出好奇。

    “我看见洗手台上一整管卷得紧绷绷的牙膏。”

    我佯作惊讶,但因为太不经心而毫无说服力,她嫌弃地撇了撇嘴。

    “什么嘛,你这不是知道了吗?”

     “所以是一管牙膏让你觉得这对兄妹有一腿?”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有点怀疑,谁能相信还有这种事嘛。但怀疑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你不怀疑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那上面去,你一旦开始怀疑,证据就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我不禁觉得她说了一句名言,值得打开手帐马上记下来。

    “过夜时吃的夜宵种类,偶尔留下的换洗衣物,鞋子的尺码,公文包的款式,车钥匙,这些全都对的上。他会在我来之前或打扫结束之后离开,这样我们就碰不到面。”她无意识地把一只橘子的皮剥成了小乌龟的形状摆在桌上,“玲小姐的事在主宅是禁止被提起的,但偶尔仆人们也会偷偷聊,他们想知道小姐的现状,就会透一点以前的料给我来交换,有一种说法是小姐以前怀的孩子就是少爷的。我是很谨慎的,因为小姐很年轻,像姐姐一样对我很好,会送我衣服和化妆品,所以我也不会说。不过有一天早上我还是看见了,卧室门没关好,我看见他们睡在一起。”

    我也剥了一只橘子乌龟摆在她那只旁边,“羽生家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吗?”

    “谁会蠢到在他们面前嚼这种舌头。老爷的心全在他的生意上,夫人一门心思维护新主母的地位,华小姐一把年纪还没嫁,每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别人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老爷肯定不知道,不然贵树少爷肯定死得很惨。”

    这场谈话的最后彻底变成了她对羽生一家的时政评论,满桌的橘子皮和我都是听众。

    “我因为伺候小姐,一般不安排我在老爷面前出现,所以老爷我不熟悉,但我希望永远都不要跟他这样的人熟悉。”

    “夫人也是邪门,不知道她是不是觉得老爷年纪大了心也就定了,她竟然都没个姓羽生的孩子,这要放哪个后妈身上不得着急。其实她也不是多么年轻了,可是连孩子都没有。”

    “贵树少爷,呵,他用完的套子会乱丢在地上。你知道为什么我知道那两天过夜的人不是他吗,因为那两天他们用过的东西都好好地收在垃圾桶里了。”

    “有个喜欢华小姐的人,年龄身份都合适,但她一直不答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一家人,白有那么多钱,日子过得一个比一个差。”


~~~

    回东京的电车上,我打开手帐,集中精力回看这些天来潦草记在上面的一个个短语。


玲 裸体?

(华的证词)1.25 玲 镰仓

商场 松本润和谁?

(助理证词)玲和贵树 关系?

(贵树证词)贵树 头部撞伤?

贵树 害怕 为什么?

松本润?

玲的公寓 时常争吵

(邻居证词)1.29 刚过半夜 玲的公寓 喊叫

(监控记录)3:02 松本润进

                        3:17 松本润出

                        贵树 无

羽生宅到医院——五十分钟

(福原医生证词)1.29 2:04

                               贵树 受到惊吓?独自就医?

(护士证词)贵树 一整天都在医院

玲公寓到医院——十四分钟

防火楼梯

麻将馆

(香川证据)紫黑色指印

                        青色勒痕

松本润 围巾

神秘男子?羽生华所为?

(荣子证词)丢失的睡衣

                        丢失的烟灰缸

                        玲和贵树 男女关系

松本润的Line 已读?


    正着读,倒着读,来回看了好多遍,有几点总也说不通。所有这些信息,可解释也好,不可解释也好,每隔几条,就会回到松本润身上。可又唯独他的存在,在这条信息链里和其他事件都构不成关联,既不成因,也不成果,条条都像是被人硬塞进去的。那天晚上,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羽生玲家?又或者,为什么是他?

    怀疑一旦开始便总是指向同一个猜想,我正以亲身验证着荣子的名言。松本润本身便是最大的谜团,那些关于他的问题我必须设法回答。

    顾不上先确认对方是否方便,我直接拨通了布川直美的电话,好在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

    “樱井君。”

    “布川桑,之前你告诉我,那天松本润在陪你拍化妆视频,然后被羽生玲打电话叫走了,是这样吗?”

    他一时没回答,然后是一声微微不耐烦的叹息。    

    “你怎么还在问这些事?”

    我没心情在意他的好恶,直截了当地问:“他明确告诉了你是羽生玲的电话吗?你还记得他原话是怎么说的吗?”

    车穿行进隧道,昏暗突然降临,对面又不说话了。在我以为他又要开始训我的时候,他终于说:“没有,他没有说是羽生玲的电话,他只说他要出去,我问他这么晚了要去哪,他说去羽生玲那。我自然就以为是她。”

    隧道结束,我抬起头,看着车窗外连绵开阔的绿色原野。

    “布川桑,昨天我发了条Line给松本润,你知道怎么了吗?有人在用他的账号,有人看了那条信息。”

   布川竟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让人想起嘴边跑出的烟圈,“这样啊,还真是总做多余的事。那么大侦探,你找到真凶了吗?”

    “我想是快了吧。”我这样回答。

    

    电车快到东京时我接到了未知号码的来电。对方的身份很好辨认,因为她身边麻将的叫牌声清晰可闻。是昨天那间麻将馆的老板娘,一上来就问我要怎么感谢她。

    “你来一趟吧,我给你找到那天的客人了。”

    我答应她一到东京就马上过去,她紧着说了一句别挂,接着听筒那边突然安静了下来,她问我:“你真是樱井议员的儿子?”

    她用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语调提问。背上流过一股寒意,我下意识地否认。

    “哎?”她听起来有点困惑,“可是……”

    她停止了,没有再说什么,只说那你先来吧,来了再说。

    离麻将馆两个街区有间主要招揽外国游客的纪念品店,我进去买了顶“I LOVE JAPAN”的游客帽子和东京地图,钱包里所剩无几的纸币让我差点出不了门。把帽檐压低,张开地图,我混在一伙游客身后接近了麻将馆所在的大楼。我不知道老板娘为什么知道我的父亲,最有可能是他再次派人跟踪我到了这里。

    我走楼梯,悄悄地上去,确认走廊没人才接近门口。慢慢推开门,里头是同昨日一样的热火朝天。那个东南亚面孔的小男孩不见了,一个高鼻深目,梳油头穿花衬衫的青年坐在门口的迷你吧台里玩手机,一抬头看到我的帽子,站起来问我是不是中国人。

     我说,我是樱井翔。

     他惊诧了一下,接着面露兴奋之情,虽然我不清楚是为什么。他打量我一番然后来了一连串问题,“真的是你啊?你怎么穿成这个样?记者都追到这儿来了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哎呀别装了,又不是什么坏事。”

     他啪地从吧台下拽出张报纸来铺开,手指哒哒哒地点在上面。那是一则新闻,标题是一如既往耸人听闻的语气,还用了特大字体来夸张这份恶俗。我看了一眼,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温度宜人的房间里,报道的内容让我如坠冰窟。

    《议员之子与豪门千金坠入爱河》

    《结伴游河,酒店密会,连续两晚共度春宵》

    图文并茂,详细记载了前夜我和羽生华在河边喝酒以及昨晚我来到鲛岛酒店的过程。配图看得清清楚楚,有我们坐在河边的照片,还有我进入酒店大门。文中还用暧昧的语气描述了我们是如何相识。据“双方的熟人”透露,樱井少爷和羽生小姐在樱井夫人的生日餐会上一见面便深深地互相吸引,餐会进行不到一半就双双退场私下约会。而双方认识的第二天樱井少爷便登门羽生宅邸,当晚还和羽生小姐河边夜游,开怀畅饮,第三天便出入同一间酒店了。

     身后响起一声嘹亮的“樱井君你来了”,老板娘人未到,烟先到,身姿很是婀娜地摇步过来,看见我拿着报纸,迅速和那个青年交换了一个眼神。

    “什么嘛,这明显就是你嘛,还不承认。”她用不拿烟的那只手假意掩着笑脸,目光在我脸上扫出风,“今天早上看报的时候可把我看呆了呢。我还在想呢,昨天那小伙子什么来头那么威风,结果还真不是一般人呐。你说是不是啊真岛?”

    她最后的问话对着花衬衫,花衬衫忙不迭地附和,他第一次见我,感觉好像随时会掏出个签名版递给我。

    我听见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这个……不是真的。”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哪个不是这么说的,问你是不是议员的儿子你还说不是呢,还真是哪句都不能信。”

    我还在无力地辩解,“这个真的不是,真的不是。”

    “不过那个女的看着年龄也太大了吧,你怎么看上她的啊?”她完全没有理我,拿起报纸抖了两下,仔细端详着。

    我受不了了,将报纸一把抢过来揣进口袋里,“你说找到人了,找到什么人了?”

    报纸被夺走,她就变成了端详我,不慌不忙,看到满意了才说:“行了行了,看你那可怜样儿。跟我来。”

    她领着我来到靠窗的一桌客人旁边,四个人猫腰弓背,头也不抬,麻将牌砸在桌面上叮当响。她站到其中一人身边,向我介绍这是林先生,而我机械地问了好。

    “我们这里都是客人什么时候打完我们什么时候关门,打到后半夜两三点是常事。那天大概一点多吧,林先生他们打完最后一局,因为林先生赢得太多,同桌的人就起哄他请客。这附近也没什么开着的店家,但我们这里能做点简单的料理,他们就在这一边抽烟一边等。烟抽得太多,我就把百叶窗拉开了换气,再后来就是林先生看到的了,”她捏了把林先生的肩膀,“林先生轮到你说了,你看到什么了?”

    “啊,啊,好,”林先生抓牌打牌,忙得话都说不利索,“就是有个男的从对面的楼上窗户里钻出来,背着个袋子。”

    “然后呢?”

    “什么然后啊,然后他就爬下去了啊,顺着梯子。”

    “你还记得那个人什么样子吗?”

    “不记得,黑咕隆咚的我哪儿看得清。”

    “为什么不报警?”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啊,而且我就看了一眼,我还以为我牌看多了眼睛花呢。”

    “你就是眼睛花,打那个臭牌,我一张都吃不上。”林先生的下家尖声吵嚷起来。

    “你才眼花呢!”林先生不假思索地回骂过去,口舌之快就要演变成牌友争端。他的注意力再也无法放在我身上,再尝试和他说话也都宣告失败。

    离开麻将馆之前,老板娘又点了支烟,斜斜靠在门边,吊着嗓门对我说:“喏,樱井少爷,我可给你问过了啊,你可别不满意再找我们小市民的麻烦,像你这种富家少爷肯定不会了解,我们养家糊口不容易着呢。”


~~~   

   这些天的第二次了,我又来到羽生宅。不知道这回有没有记者跟着我,有的话恐怕要感谢我这么频繁地提供版面内容。

    来开门的还是那位扑克脸管家,他对我的突然来访似乎不太满意。可是我已经管不了这些,直接问了他羽生华在哪。

    二楼的一间小客厅里,羽生华正在里面,额角还贴着小块的胶布。她见到我相当惊讶,叫了声樱井君就想站起来,我用手势制止了她,反手锁门,走过去站到她面前。

    然后我把报纸掏出来,展开放在羽生华面前,那玩意已经皱皱巴巴,但上面的该从这世界消失的东西一样都没少。

    羽生华一边问着是什么一边看过去,一看脸色就变了,说话也开始结巴。

    “这……这是什么破玩意儿……这些人怎么就胡写瞎写……”

    我打断了她,“我想听解释。”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觉得……你认为是我找人拍的?”

    “我本来也希望我能有别的看法。”

    “不是我,樱井君。”

    麻将馆老板娘说的或许是对的,哪个不是这么说的?哪句话都不能信。我觉得我终于失去了自制力,怒火烧破了喉咙。

    “我母亲的午餐会上,你主动和我提起你妹妹的事情。”

    “那是因为……”她试图解释,但我已经停不住地说了下去。

    “我在你弟弟公司的时候又是你打电话请我来你家。”

    “樱井君你听我说……”

    “要喝酒也是你提议的。”

    “不是我干的,我真的不知道……”她激动地站起来,拼命摇着头,边说边绕过茶几想靠近我。

    “羽生夫人说你只和我谈我才去了酒店,可到了你却不在。”

    “因为我根本就不在那里啊!”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请你相信我!无论如何我不会这样对你的!”她拔高了声音,说得又快又急,声音染上哭腔。

    “你当然不在那个酒店里,你怎么可能会把自己搭进去呢?只要拍到我就好了嘛!”

    她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

    “樱井翔!你不相信我!你一下就相信了松本润可是你不相信我!”

    “……什么?”没头没脑的话,我都怀疑是我愤怒至极而产生了幻听,“这他妈跟松本润又有什么关系啊?”

    “好,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了。”她情绪太过激烈,气都喘不均匀,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因为手抖得太厉害以至于几次都无法开锁。

    “我每天都换密码,手机从不离身……我就怕被人发现……”

    她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拿着手机的胳膊直直举到我面前,手指用力得像是将要坠落,眼泪簌簌地往下流。

    然后我听到了一段录音,是电话特有的声音,刚开始并不真切,只能听见羽生华的声音在焦急地问,玲你怎么了,怎么回事,说话啊。接着里面出现了摔打声,有我没听过的女性声音在尖叫和咒骂,还有我听过的男性的吼声。

    仿佛意识突然停顿了,我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是我录下来的,我听见了,那天夜里我和玲在通电话……我全都听见了……我帮不了她,只能录下来……我谁也帮不了……”

    她满脸都是泪水,她这一生可能都没有如此绝望过。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是贵树干的……樱井君,我的弟弟,杀了我的妹妹。”


    房间里静得像是被人静音了这一幕,羽生华的哭声仿佛来自我的脑中而不是耳畔,最终打破这场幻境的是我自己的声音。

    “羽生小姐,你想让我相信什么?”

    她由哭泣变为抽噎,脸上挂着泪痕也不去擦,水雾后的眼睛迷茫地看着我。

    “两点零四分羽生贵树出现在德川医院就没有再离开过,如果那之前玲小姐已经遇害,那么两点半的时候是谁打电话叫松本润去了现场?是谁在几个小时内就让松本润消失了?”

    她完全不再哭了,我们相顾无言,直到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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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来不及解释了= =

希望你们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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