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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一若

【翔润】漫长的告别 11

-我发现之前有些小地方写漏了,请容我之后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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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站着没动,羽生华也没动,敲门声响了几下又停住,轻重缓急里带着试探的意思。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也就是说在羽生玲遇害之后,有人特意打电话叫松本润去了现场,而在那个时间,这个人可以证明并不是羽生贵树,那么,是谁?”

    羽生华一直看着门的方向,被我叫了名字才转过头来。

    “告诉我事实。”我又说了一遍,“这录音是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我在跟玲打电话,其实我们关系没有那么不好,我们也像普通的姐妹一样会打打电话什么的。”

    她开始诉说,同时用一种有征询意味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问我普通的姐妹是不是会这样做。我点了点头,她便继续说。

    “我们正在聊天,玲突然说觉得她窗外有人,她要去看看,让我等一下先别挂,然后她大概就把电话放在什么地方了,我隐隐约约听见了说话声,后来玲就开始尖叫,我知道出事了,就在电话这边一直喊她,我想报警应该是最快的,刚想挂掉,就听见了贵树的声音。”

    窗外起了大风,卷着后面的树林发出悲鸣,我注视着羽生华的眼泪再一次冒出来。

    “这可能是兄弟姐妹间才有的感应,他一说话我就知道是他,那一瞬间真的是……我……我没法形容……”

    她闭上眼睛,眉心的皱纹在诉说着剧烈的痛苦,回忆这些对她来说太难了。

    “玲小姐提到他的名字了吗?”我问。

    “……我不记得了,我没注意……”

    “那你就没想过也许你听错了,也许不是他?”

    “不可能!我不可能听错,那是我的亲弟弟啊……”

    我闭上嘴,为了能听她说下去而竭力压抑着感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能报警了,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就把电话录音打开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理由,我害怕极了混乱极了,后来就没有声音了……那是我经历过最漫长的两分钟……”

    她终于承受不住,跌坐回沙发上,捧住脸哭泣着。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响更快,试探变成了告示。

    “然后呢?你还做了什么吗?”

    “我坐了一会,感觉天都塌下来了,直到我想到贵树,我就想,我必须得救他。我悄悄去找了千奈姨,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等一下,你是说……夫人?”

    “对。”

    我感到相当意外,“你为什么会去找她?”

    “我总不能告诉父亲吧?我也没有别人能商量了。”她抬起头来回答,表情和语气都很不解,好像这件事非常理所当然。

    “……然后呢?”

    “她说她去处理,让我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对任何人说,也不要问,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就这些?”

    “还有把录音删掉……不过我没有。”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又垂下头去,双手绞在一起,一只手把另一只手的指节掐得发白。她还新涂了指甲油,浓郁的巧克力色,上一次我见到她时还没有。

    “我一夜没睡,千奈姨给了我安眠药也不管用,就这么干等了一天,传来的消息却是,凶手变成了松本君,而且他还自杀了,”她说起话来有气无力,整个人像一团被堆在沙发上的皱巴巴的衣服,“我去问千奈姨怎么回事,她只说她都处理好了,如果不想让贵树有危险就不要再问。但我怎么可能不去想是怎么回事,松本润是谁,他怎么会成了凶手,他真的死了吗,他如果死了,那岂不是……”

    “被你们害死的。”我面无表情,替她说完了下半句。

    她猛地站起来快步到我面前,双手抓住我的小臂,话说得又急又快,“翔君,你相信我,你相信我,我根本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啊,没人告诉我发生什么了,我很害怕也很后悔,后来我听说了你的名字,还有你为松本君做的那些事,我想我无论如何也要见见你,你是松本君的朋友,正巧有那个午餐会,我不是为了陷害你才接近你的……”

    她颤抖着摇晃我的手,脸上写满悔恨,可奇怪的是,眼泪也好,哀求也好,她的情绪像隔着结界,丝毫无法传达给我。我看着她的发旋,眼前浮现出松本润的脸,那时他也是这样,惶恐不安地抓着我,对我说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我仿佛还能看见他那双泪水沾湿睫毛的眼睛,在他离开之后一遍遍地被我想起。眼下的情景如此不合时宜,我却控制不了自己开始思念他。

    “羽生小姐,”我慢慢把手臂从她手里抽回来,说出话来的语调却是自己都没想到的轻柔,“你难道是在告诉我,给松本润打电话的,是羽生千奈夫人?”


    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门被急匆匆地打开。我没有转身,但从羽生华的神情里,我已经知道了来者何人。

    “樱井君,你这是干什么!”鞋跟当当当地踩过地板向我而来,不知道羽生老爷听到会不会又大发雷霆叫人脱鞋。

    香水的气味先于人而到,羽生夫人走到我们两人身边,伸手揽过羽生华,一步站在我们中间,神情严肃,语气激动。

    “你、你要对小华怎么样?”她目光炯炯逼视着我。接着她低头看见了那张报纸,她一把把报纸拽过来抖得哗哗直响,“这都可以解释嘛,小华也在这上面呢,你不能光冲着她来啊……”

    “夫人,”我打断她,“是你给松本润打了电话吗?”

    她的表情骤然收紧了,像被急速脱水的苹果,端庄美丽的脸上闪过一瞬茫然,但她马上就明白了我在说什么。她回头看了羽生华一眼,又扫了眼掉在沙发上的她的手机,再面向我时已经是颚线紧绷,下巴微扬,人类本能的抵抗姿态。我们对视半晌,她只是露出微笑,无惊无惧地迎着我的目光。

    “樱井侦探,推理时刻到了?”

    我没理会她的挖苦,继续说了下去,虽然我自己也有点无法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把松本润的围巾勒到羽生玲脖子上的人,也是你吗?”

    “……什么?”发出声音的是羽生华,她茫然地上前一步,看看我又看看夫人,她的脸转来转去仿佛游水的鱼。

    “尸检的结果显示,羽生玲脖子上有两种伤痕,但只有一种有可能在她活着的时候留下。”我慢慢地说,同时观察着夫人脸上的表情。已经一把年纪,她依然有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和短小的下巴。“那条围巾不是凶器,她是被人用手掐死的,死了之后围巾才被套上去。”

    羽生华瞪大了眼睛,这使她看上去更像一条鱼了。而夫人依然闭口不言,脸上带着那种讨人喜欢的微笑,那是一个女人要开始装傻时就会露出的神情。我看着她的脸,突然产生了一种迷惑的感觉,然而只是一闪而过,我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引起了我的注意。不过我来不及细想,因为一个抖得像刚从冰海里爬上来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是你?”

    我们一起望去,羽生贵树站在那儿,梦游一般。

    “围巾……是你放的?”他稍微提高了声调。

    “我想樱井君是有了什么误会吧,”夫人终于说道,不过是对着我,“你问这些,有什么凭据吗?”

    “别……别再装了,”贵树缓慢地向我们走来,拖着脚步,脸色阴沉,像一辆末班电车,“我该知道的……我早就该想到……是你带荣子去小玲公寓的,你有钥匙,该死的!我不敢问你!”

    他的眼眶突然蓄满泪水,用力揪住自己衣服前襟还不停甩着头,无视他那奔上去想扶他的姐姐。

    “我怕得不得了……警|察竟然说她是被勒死的,说得信誓旦旦像真的一样,我能怎么办,难道我能对他们说,不是的,我用的是手,不是什么见鬼的围巾?”

    “贵树!”夫人直直打断他的话,语气短促而坚决,带着明示的警告。贵树停住,灯光照着他,发梢的阴影落在他鼻尖,他黑黑的眼珠望着她,是溺水之人沉没前的最后一眼。

    “够了,我受够了,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有人知道了,有人知道我干了什么。可我不知道那是谁,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什么!是在帮我吗还是有什么目的!如果要要挟我,为什么还不来找我?那个松本又是怎么回事?啊?我以为她死了我就安全了,结果我一天比一天更担惊受怕,每天都觉得有人在盯着我,我睡不着觉,看每个人都害怕,偏偏是你!”

    挂钟的指针在冷漠地走动,无论这个房间里在发生什么,哪怕是一个人刚刚坦白了杀人的罪行,时间,时间也浑然不觉。羽生华持续的抽泣声渐渐变得像这个房子自带的背景音,微弱又无处不在。她深处双手去捧贵树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低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羽生贵树挺挺地站在那,只有脸转向了他的姐姐。

    “因为她威胁我,要把我们的事告诉父亲。”

    羽生华只是忧愁地皱着眉,“你们的事?你们有什么事……”她反复说了两次,然后猛地收回手,后退一步,那双手难堪地悬在了空中。

    “不会的……不可能……你们怎么能……”她不停叫他的名字,“贵树,求你了,快告诉我不是那样的……”

    而贵树只是垂下眼睛看她,好像他很蔑视她一样。他继而看向他的继母。她不再像之前对我那样从容不迫了,她掉过头走去沙发上腾地坐下,长长的睫毛下闪动着怒气。然后他问我:“怎么样,你知道了多少?”

    旁观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家庭裂变,没料到问题突然抛给了我。我与他相视,他似笑非笑。

    “我知道你是从楼后的防火楼梯爬上去的。”

    他稍微点了下头。

    “有人看到你了,在对面麻将馆。”

    “哈?大半夜的?”他呲了呲牙,“没救了。”

    我冷眼看着他,“你头上的伤,不是因为摔下楼梯,是被玲小姐用烟灰缸打了吧?”

    他举手想摸自己的头,举到一半又放下,“这你都知道?”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眼羽生华,她刚刚太过情绪激动,梳好的刘海晃开了,露出额角贴着的肉色胶布,“用烟灰缸打人的头,他们还真是父女。”

    结果贵树顺着我的目光也回头看了一眼羽生华,“但我跟她可不一样。”

    我无暇去分辨这其中的意思,只是继续说下去,“我想,如果不是你意外头破血流,你也许神不知鬼不觉就回家了,但事实上你一直在失血,所以只好先去了医院。你在医院躺了一天,为自己留下了不在场证明。”

    “你什么都知道嘛,大侦探。”

    “她的睡衣呢?”

    “睡衣?”

    “烟灰缸没了是因为粘上你的血迹这我可以想到,你为什么脱她的睡衣?”

    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盒烟,抽出一支点上,我想在这个家里抽烟说不定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他的继母和姐姐看上去都想阻止他,但她们又都没有。我想他也并不在乎了。

    “因为血滴到了上面。”

    “那你怎么处理的?烟灰缸和睡衣?”

    “烟灰缸在楼下那个废物站砸碎了,睡衣……”他冲着烟尖烧出的灰烬吹了吹,“在我房间里,我把它塞进了我的枕头里。”

    “为什么?”

    有短暂的一会,他没有说话只是抽烟,吐出长长的烟缕,再注视着它消散,像是迷失在雾里。半晌,还是我说了出来。

    “……你是真的爱她,对吗?”

    他像是听到什么挽歌一样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我凝视着他年轻的面容,说不清心里的感受。留着死去之人的东西,放在日夜相伴的地方,这荒唐的心。

    打破这阵沉默的还是无法接受所闻的羽生华,她再一次上前拽住贵树的袖子,用上了也许是这辈子最大的强硬态度不停质问他。

    “你怎么能这样?那是你妹妹啊!”

    “那又怎么样!你又知道我什么?”贵树粗暴地甩开她的手,烟灰飘飘散散落向脚下昂贵的地毯,他没有高声叫喊,但比那更咬牙切齿,“我恨死这个家了,这根本不是家,是地狱,我们都是活在地狱里的鬼。那个老家伙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小玲那么好,他凭什么赶她走?既然他不把小玲当女儿,那我就不把她当妹妹。”

    他突然反过来使劲抓住了羽生华的双臂摇晃她,“起码我敢和我爱的人在一起!我不像你,只会唯唯诺诺遮遮掩掩,你这种缩头乌龟有什么资格说我?”

    羽生华被他晃得惊慌起来,“我怎么了?”

    “别装了,你不是很喜欢那个侦探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然后呢,你敢告诉他吗?就现在,就在这?”

    “羽生贵树你别太过分了!”她终于发怒了,尖叫着把拳头挥向她弟弟的胸前。贵树丝毫不松手,姐弟俩纠缠在一起像扭曲交错无法呼吸的树根。

    吵闹声,哭喊声,扭打声,我也无法自制地开始感到愤怒。这他妈都是什么跟什么,我一步冲上去掐住贵树的手腕迫使他松手,用另一只手推羽生华的肩膀,把他俩分开。

    “我们是在说一桩杀人案,你们别扯太远了!”

    羽生华跌坐在地,捂住自己的脸放声大哭,贵树咬了几下自己的嘴唇,从上面撕下一块死皮来,然后从鼻子里发出耻笑声。

    我等他们冷静下来才开始说话,我自己也需要冷静。

    “我要知道这之后的事,我要知道松本润是怎么被你们牵扯进来的。”

    贵树也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了,他重新点起一支烟。

    “我不知道,我跟那个松本不认识,虽然玲喜欢他,但我跟他没有来往。”

    我看看羽生华,她抹干了眼泪,把散下来的头发拢了拢扎在脑后,又用手指抹掉了口红,倒是有点像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她带着一点鼻音,说话时一眼都不看我。

    “我什么也没做,我从来没见过松本君,我是说,我知道他是谁,因为玲喜欢他,但我也只知道这些而已。而且我一整天都待在这里。”

    说完她也没有抬起头来。我转向坐在沙发上,已经半天没发一言的羽生夫人。

    “夫人您呢?”

    “这么一来只剩下我嫌疑最大了不是吗?”夫人缓缓地说,她眉毛浓密修长,眼睛黑白分明,比起另外两个人,她完全称得上仪态端庄,“但是樱井君,我也没有理由要害他吧。”

    我问羽生华,“羽生小姐,你肯定你没有把你在电话里听到的事告诉其他人吗?”

    “我没有。”她说话时长长地喘着气。

    “有别人听到你们的对话或拿到你的手机录音吗?”

    “我想不会。”

    “那就是说至少在当时,只有你们三个人知道那间公寓里的事。据松本润的室友说,两点半时他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就去了羽生玲那。”我依次看过三个人的脸,“那个时候羽生玲已经死了,而贵树君躺在医院里,因为做破伤风皮试,有护士一直陪着他。这个电话只可能是你们两人中的谁打出去的。现场门锁完好没有破坏痕迹,那个后来进去的人,要么也是从窗户进去的,要么就有钥匙。”

    我的视线落在之前被我摔在茶几上的那份皱巴巴的报纸上。

    “而我不相信这时会有什么突然出现的路人恰好发现这间公寓里有一具裸死的女尸,还恰好认出了那条围巾的主人,恰好能把他叫出来。”

    我抬起眼,和羽生华不同,夫人的目光一刻都没从我脸上离开过。

    “夫人,昨晚你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找羽生小姐谈谈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不笑了,但也没有显得慌张,看起来只是不想笑了而已。她深深地,慢慢地做了一个呼吸,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就要开始做瑜伽。

    “是我做的,本来我只是想去确认一下玲的情况,后来我认出了那条围巾,玲喜欢松本润君也不是什么秘闻,家里还有他的照片,我就有了主意。”

    羽生华抱住小腿,把脸埋进双膝中间。贵树小声念叨了一句“果然”,俯身向前把那份报纸拽过去看了起来。我依然站在她对面,感到自己脊椎骨的第七节正在发出刺痛。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想保护贵树,仅此而已。”这回她倒是没拖延任何时间就回答了。

    我再开口,发现自己喉咙是哑的。

    “不,我是说,为什么是松本润?”

    “哦,这个啊,”她微微仰起下巴做出恍然的样子,顺势拨了拨堆在颈后的头发,“说实话,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情急之下的需要罢了。”

    “需要一个替死鬼。”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也对。”她说完移开了目光,转圈扫视着姐弟俩,好像刚发现他们在这似的。

    如果我能有五秒钟的时间不做樱井翔,我就冲上去狠狠拽住她的头发拧过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像对待曾经想揍松本润的那个保镖一样,我要问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惜我是,而她至少有五十岁了。我用力咽着唾液,指甲扎进手心的肉里。她注意到了。

    “樱井君,别那么看我,我有什么罪呢?我又没杀人,我只不过是打了个电话,把一条围巾套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脖子上。这也算是犯罪吗?”

    “这是包庇。”

    “你有证据吗?如果我现在对你说,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顺着你的话说的,并不是事实,你能证明我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吗?”

    她站起来直视我,我不禁感到可笑,她说这些话的感觉像个耐心十足循循善诱的老师,在教我这个冥顽不灵的倒霉学生。

    “那么松本润呢!”我忍无可忍。

    “樱井翔啊樱井翔,说到底,松本君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既没有杀他,也没有叫他自杀啊。”

    她说这些话时声音依然低沉优美,然而在我听来,尽是魔鬼的铃铛作响。


~~~

    当天夜里一点半,羽生贵树来到羽生玲的公寓后面,顺着外部悬挂的防火楼梯爬到她窗外。羽生玲正在和她的姐姐羽生华通电话,听到窗外有响动,把没挂断的电话放在一旁去查看。她发现窗外是贵树后开窗把人放了进来,然而却被贵树掐住了脖子。玲剧烈挣扎,顺手摸到了常用的烟灰缸砸到贵树头上。接着两人在房间里发出很大的争吵和搏斗声,被隔壁邻居听见,同时电话另一头的华开始录音。虽然头破血流,但贵树最终还是占了上风,一点四十五分,他将玲杀害。因为他的血迹沾到了玲的睡衣上,他把她的睡衣脱下来擦拭了地面,然后包住烟灰缸带走。他从防火楼梯爬下,这时被对面四楼麻将馆的客人目击。他本打算将睡衣和烟灰缸带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处理掉,但因为担心头部的伤势而先去了附近的德川医院,并称自己是摔下了楼梯。这时是两点零四分。

    在电话另一端听到全部过程的羽生华马上把事情告诉了她的继母羽生千奈夫人,千奈夫人立刻偷偷动身去了羽生玲的公寓。在公寓里她发现已经死了的羽生玲,和松本润之前落在这里的围巾。她将围巾套在羽生玲的脖子上勒紧制造新的伤痕,又用羽生玲的手机打电话给松本润,谎称羽生玲身体不适要见他。打完电话后她离开公寓,此时是夜里两点五十分。三点钟,松本润出现在楼下的监控录像里。

    把这些经过陈述给羽生隆弘先生之后,警车也开到了宅子门口。我跟他在上次相见的那间书房里,听着警笛的鸣叫声刺破密林幽深的屏障。他一言不发看着我,凸起的眼珠像玻璃球,坚硬,冰冷,没有人的感觉。

    “他就快要结婚了。”他突然说。

    “谁?”我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的儿子。”他略感遗憾地说,“跟铃木财团的女儿,我安排了他们见面,他们互相有好感,已经开始要决定婚期了。”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但这也许解释了玲对贵树的威胁因何而起。

    他不再看我,眼光投向房间的深处,玻璃球开始传动,折射出厌恶之意,“我不应该娶那个女人,她生的孩子也是孽障。”

    警察们在宅子里进进出出,他们上楼去贵树的房间搜集证物,脚步声乱成一团。

    他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抄起放在门边的手杖向一个路过的年轻警员背上挥去。

    “在我的家里走路不许出声音!给我把鞋脱掉滚出去!”

    那个警员被吓得惊慌失措,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赶紧跑远了。羽生先生把手杖狠狠地戳在地上,这时候另外两个警员押着羽生贵树经过了走廊。贵树一眼就望见了他的父亲,他手腕上银亮的手铐分外显眼。而他的父亲只看了他一眼,就后退一步,大力摔上了门。 他面向我,几乎是在咆哮。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不是什么慈父,好爸爸是吧?我告诉你,我很爱我的家庭,家庭对我很重要,我也爱我的孩子,你根本就不明白,因为你们这种年轻人满脑子浪漫的想法,浪漫,且没用,全是对别人的要求,而你们自己只会一事无成。你们一事无成!最后悲哀地死在养老院里!”

   我决定长话短说。

    “羽生先生,我只是想对你说,终场哨吹响了。”

    “嗯?”他余怒未消,对我的话不甚在意。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过,我会让你为你说过的话向松本润道歉。”

    他花了几秒钟去想我说的上次,然后他想起来了,表情竟然松弛了许多。要是他年轻个五十岁,我会以为他要对我吹口哨了。

    “樱井君,什么终场不终场的,我,会一直在场上。”他坐下来,手杖拄在地上,手心摩挲着顶端的装饰球,“我的整个人生就是战场,只要我活着,就没人能把我踢出去,只有我终止别人的资格,没有别人终止我的道理。”

    “羽生先生,我此时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助长你的妄想。”我直截了当地说,“我没看到什么爱家庭的父亲或无往不胜的战士,我只看到一个残暴,虚伪,自私,根本不懂爱为何物的人。你的身边也没有人爱你,因为他们也不懂。羽生玲爱她哥哥,却以此相要挟来留住他,不惜断送他的前程。羽生贵树爱他妹妹,却能下得去手要她的命。羽生华爱她的弟弟妹妹,但比起妹妹的命,还是弟弟的命更重要。还有您的夫人,说着要保护贵树,却毫无罪恶感地陷害无辜。爱?别逗了,你们全部都只爱自己!”

    他再一次挥舞起了他的手杖,看上去恨不得直接咬断我的脖子。

    “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正合我意。”

    我说完就走出去了,穿过走廊,穿过那些戴着白色口罩和鞋套,看起来就有违日常感的匆匆忙忙的搜查人员。我径直走出大门,门口警灯的闪光隐约而诡异,在警车旁边我还看到了那位法令纹很深的坂田警官和他的搭档野口,野口在念着笔记本上的什么东西,而坂田认出了我,死盯着我的眼神阴郁得能滴出墨汁来。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话,直接出了院门。两扇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庞大方正的羽生宅仿佛置于黑夜中的一座巨大棺塚。这个房子里人,谁也不真正爱谁。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我疲惫万分,用仅剩的一丁点意志力把自己泡进浴缸,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惊醒,因为我梦见了松本润。他穿着高领的黑色毛衣在切白菜,切完了炒,炒完了装盘,然后尝了尝,露出满意的神情。他看向窗外,一整个冬天的白霜都落在他睫毛上。

    然后画面变成了夏天,他穿着杏黄色的衬衫,和一个小眼睛老头一起坐在树下,面前放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们啪地拉开啤酒罐的拉环,神情愉快地干杯,背后的绿树衬得他年轻又动人。

    画面再转变成了看不出季节的室内,他侧卧在地,身边堆满巧克力,他拿起一板拆掉包装,兴高采烈地掰成一块块,巧克力在他手中发出悦耳的脆响。

    莫名其妙的梦境,每个梦的结尾他都突然面向我,端着菜盘,举着啤酒,拿着巧克力,对我笑着,用口型对我说着什么。在梦里我没有听懂,醒来的瞬间却明白了。

    他说的是,翔君,再见。

    淹到胸口的水都已经半凉,我感到自己皮肤发冷,额头滚烫,打着冷战从浴缸里迈出来时差点滑倒。我艰难地喘气,背靠门板坐下来,摸着自己空洞的胸膛,赤身裸体,孤独悲哀。    


~~~    

    高烧发了两天,我昏昏沉沉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晨昏交叠,我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到第三天头上却意外地退了烧。我翻出套干净睡衣换掉身上那套汗湿了几轮的,穿上才发现是原来松本润穿过的那套。我也没有换下来,脚步虚浮地去厨房找吃的。冰箱里翻出袋三分钟即食面,烧了水泡着,就着个皮有点皱的苹果囫囵吃下去。也想喝酒,使劲忍了下来。

    打开电视便看到新闻,豪门贵姓手足相残,羽生贵树对杀人罪行供认不讳,在他枕头中搜出沾血睡衣的情况被反复播报,羽生集团召开发布会说明此系家庭内部问题对集团的运营不会有影响,被街头随机采访的路人表示“那张脸难以想象会是杀人犯”。

    种种种种,但没有提到兄妹相恋的隐情,没有提到千奈夫人和羽生华的所作所为,没有提到松本润。

    在真实与谎言之间,永远存在着第三种状态,那便是隐瞒。人是可以在说实话的同时也说谎的,所以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既是真的,也是假的。为了得到预想的结论而对事实进行选择,其可信程度还不如一本蹩脚的侦探小说。

    我关掉电视,一个远投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去外套里找到了香川给我的U盘,插上电脑开始浏览。说来也是极不寻常,凶手都找到了我才第一次见到死者,这样的事情我从没想过。

    羽生玲应该是很美的,即使她因为窒息而眼球外凸,舌头伸出口外,面部涨紫而僵硬,脖颈上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痕,她也应该是很美的,美到足以让她哥哥爱上她。

    可他爱她又能爱到何时呢?他还是要与别的女性堂堂正正地结婚,把她留在那间日渐老旧的公寓里,与宅男和赌徒为邻。她那么年轻,也许能很快从旧日阴影中走出来。可是万一她不能呢?

    突然间我明白了松本润为什么会去她那,之前那几天也好,她死的当时也好。

    被家里赶出来的羽生玲,几乎就是另一个他,绝望,无助,渴望着被爱。而他想救她,就像曾经我对他一样。

    这个傻瓜。

    我起身去厨房倒酒,低头的时候,眼泪掉进了酒杯里。

   

    用了整个上午我把U盘里的所有东西都看了。我拿上钥匙出门,在街角小店吃了荞麦面,然后去了银座。

    位于松屋银座的路易·威登是这个牌子在日本最大的销售店铺,松本润那条限量款围巾便只能在这里买到。我走进去,在熠熠生辉的展示柜中间搜索着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店员。

    “樱井桑?”

    突然被叫了名字,我回过头,看见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孔。

    “竟然真的是你。”对我说话的是清水阳子,我之前遇到的那位大学同学的妻子,同样也是我的大学同学,她见到是我,显得非常惊喜,“你来买东西吗?”

    “不……也不是,就是逛逛,你呢?”

    “我在这里上班啊,生产假结束了。”她分外活泼地说着,引得另外一个店员好奇地看过来。

    “上班?”我这才意识到她穿着店员款式的服装,胸前还别着名签,头发光滑地盘在脑后,看起来别致又自然,“可是家里的孩子呢?”

    她稍微把我引开到店里不太显眼的一处说话,“我母亲在帮我们带孩子。其实也没什么原因,只是我觉得自己还年轻,能做得来,就想再工作一段时间。”她的笑容很温和,“不想一辈子就这样了而已。”

    说完她又有点难为情的样子,急急忙忙补充,“哎呀我在说什么啦,真是不好意思。”

    “不不不,没关系,这样真的挺好的。”我也急忙跟上。

    “樱井桑真的这么觉得?”

    “嗯,真的。”

    她看起来非常真挚地感到了开心,“其实生孩子之前我已经做到经理了,不过现在还不能一下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我表示理解,然后说道:“我能问你件事吗?”

    她点点头,用眼神询问我。

    “你知不知道,新年之前这个牌子出了某种限量款围巾,据说是只有125条?”

    她立刻了然,“你问对人了,日本的发售店只有我们一家。”

    “每条上面都有主人的名字?”

    “对。”

    “那,你们知道每条都是谁订的吗?”

    “当然,我们有客户名单的,”她说着还向店里张望了一下,看到没有新客人进来,才继续和我说话,“怎么了吗?”

    我喉头有点发紧,“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我想了解一下其中一条围巾预订者的情况。”

    她变得比刚才严肃了一些,“樱井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算是吧。”我含糊地回答。

    她有些为难,“按理说我们不能随意透露客户的情况……”

    “拜托你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我心中兀然升起一点内疚,但还是动用了我自以为最诚恳的眼神和语气。

    阳子目不转睛地看了我一会,渐渐地她身上那位年轻要强的母亲不见了,她又成了我大学课堂上的某位女同学。

    “你要问谁?”

    我把名字报给了她,她走到电脑前敲敲打打,又去跟另外那位店员交谈了什么,然后领着那个女孩走到我面前。

    “樱井桑,你要找的这条围巾是以羽生玲的名字订购的。”她说着用手势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女孩,“不过里美酱说来取围巾的并不是羽生玲本人。”

    叫里美的女孩点点头,“没错,我记得,是羽生家那位太太,她带着一个年轻男子,就是绣了名字的这个人,叫松本润,他在店里试戴的时候很满意。”

    “你是说,羽生千奈夫人?”我在手机上找到照片递过去。

    “对,就是她。”里美看了一眼就确认了。

    “那她和那位松本润,看起来很熟悉吗?”

    里美听完微微笑了,神情暧昧。

    “怎么说呢,肯定是熟悉的吧,不熟悉的话,怎么会买那么贵的东西送人呢?”


    不熟悉的话,怎么会买那么贵的东西送人呢?

    有客人进店,里美主动结束了谈话前去热情问好。

    “泷泽太太您来了,您看着气色真好……”

    我注视着走进来的珠光宝气的妇人,在摆放着奢侈品的货架上挑挑选选,有些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我向阳子道谢,并真心地希望她和里美相处得够好。她很大方地摆摆手,叫我不要担心她。

    她送我到店外,在我道过别后又叫住我。

    “樱井桑,你和我先生最近都没有见面吧。”

    我心中觉得有点尴尬,但我想我没表现出来,“嗯……我最近比较忙。”

    “有时间了,想拜托你多和他来往,喝喝酒之类的。”她突然动了感情,声音里涌动着忧虑,淡淡的哀愁蒙住了眼睛,“他的生活只有我。这让我有时候觉得……很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看着马路牙石上涂着的“禁止停车”的标识。

    “他是个好人,可是他太患得患失了。”

    她说的倒也没错,我想起那晚在楼下他表达的那些觉悟。但我还是觉得他们会幸福的,因为互相承托对方的重量,正可谓之为爱。于是我说,“我尽量。”

    她又放松又感激,向我连声道谢。我再次向她道别,转身去下一个地方。


    都内一间摄影棚里,布川直美正在给时尚杂志拍封面照片。他的经纪人拿了我的名片,就让我等在外面的走廊里。这条走廊堆满各式家具,大概都是拍摄时用来布置的摆设。我找了个看着软和一点的床坐下了,半天都没有人出来理睬我,我也没什么可恼的。等布川直美知道我来了,他无论如何都会见我的。

    我打开手机接收邮件,这时我想起了之前那个奇怪的“已读”,便又点开了松本润的对话框,那句孤零零的“你是谁”依然悬在那里,如无人认领的失物。我又拨打号码,依然是空号。我把手机揣回口袋,两条腿都抬到床上去,靠着墙闭上眼睛,回想我发现的一切。

    先是香气扑鼻,接着一个身影挡住了直射着我的顶灯。我睁开眼,布川直美踩着高跟鞋居高临下地看我,目光像是从天花板上飘下来的。

    “你终于来找我了。”他晃晃手里闪闪的小包,我想那是模特的习惯动作,“去哪儿谈?”

    “就在这吧,我懒得动了。”我拍拍床垫。

    “也行。”说着他在我身边坐下,长长的纱裙拖着,和我一起坐在一件旧床上。刚坐下他就从包里掏出镜子来照,并且问我觉得他的妆容能不能在春季流行起来。

    我对此是真的不知道,惹得他咯咯直笑。

    “行了,不逗你了,”他收起笑容,用指肚轻轻拍了拍侧脸颊,“怎么样?你都知道什么了?”

    我侧过身面对着他。

    “我知道,1月29号羽生贵树躺在医院里一天都没有离开。”

    “嗯。”他饶有兴致。

    “而羽生华和千奈夫人当天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还有?”

    “松本润离开公寓就来了我家,当天下午被发现自杀,尸体是你辨认的。”

    他很有节奏地点着头。

    “我的问题是,如果他没有杀人,羽生家的人又没有杀他,他怎么会死?又或者,他真的死了吗?”

    他一撩头发,长长的金发在脑后甩动。

    “你是怎么想到的?”

    “今天上午我看警方的案件记录时,发现关于松本润尸体的描述,有好几处是错误的。”

    “这理由真是让人浮想联翩。”他眨眨眼睛,用一只手指点了一下我的肩膀。

    “但其实你早就说出来了不是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感谢你把他的樱花寄给我,你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想让你来养’。虽然后来你补了一句是你猜的,但想想你的语气,那不是在说一件’你猜’的事,而是一件你已知的事。”

    “哦?我竟然这么粗心,看来演技还是不够好呢。”他懊丧地说。

    “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其实我没真的见到。他们给我看了随身物品,而尸体我是隔着玻璃见到的。而不管那具尸体是谁,那些安排的人都下了功夫,照着他松润在监控录像里的样子配了衣服,看上去真的非常像他。只不过那里边有一件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他停下来,满脸都写着卖关子,我投以热切的目光他才满意,“一条紫水晶挂坠的项链。”

    我好像听明白了却又觉得难以理解,布川接着说道:

    “樱井君,你还记得吗?松本润是有一条一样的项链,可是他改成脐钉送给你了。那么这条是从哪来的呢?”

    我感到自己的心脏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跳了。

    “你不是说……那个项链……”

    我们的目光交汇了,他缓缓地点了下头,而我紧紧地盯着他浅棕色的瞳孔,连他美瞳上最小的菱形花纹都看见了。

    “……天啊……怎么可能……”

    他不以为然起来,“见过羽生家的事,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万一项链的事还有别人知道呢?”

    “我觉得不太会有。他几乎不提他家人的事情,这条项链他也只是偶尔会戴出去。”

    我不自觉地用手指抠着床垫的边缘,回过神来发现指甲都因为太用力而裂开了。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布川用一只胳膊揽住一只膝盖,另一条腿直直地伸出去,然后他斜着眼看着我笑了,虽然一点都听不出笑意,他这样的时候看上去多了很多男子气。

    “有人想要松润的命,樱井君。不管他们是谁,当他们找不到他的时候,他们就会聚集到你的周围。我怎么告诉你?告诉你之后,让你粗心大意地暴露他吗?是谁被八卦周刊连拍了三天都没发现?就凭你这个职业敏感度,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介绍客户的。”

    “那你之前还阻止我去调查这件事?”

    “我的身边就没有眼睛吗?我装了那么大一个傻把一具错误的尸体认成松本润,我要是不小心点,恐怕会先他而去吧。”

    他是对的,我想了又想,没什么好反驳的。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他在哪吗?”

    他突然凑过来贴着我的鼻尖,使劲挤出一点缠缠绵绵的鼻音。

    “我的侦探,去解开最后这个谜,我就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

    我把他推开,“你学他一点都不像。”


    离开摄影棚,我又打了个电话给香川,请他帮我查了点东西。他动作很快,一个小时之后就把结果告诉了我。

    我又打电话给羽生华问夫人是否在家,她语气十分冷淡,但还是告诉我夫人去看画展了,并给了我地址。

    叮的一声邮件音响,我看着那份传过来的出生和户籍证明,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心如死灰。

    而侦探也没有那么难当,人们总是意识不到,事实就在那里,只要他们开口去问就能知道。


    我到达那间画廊时天色已晚。临近闭馆时间,里面的人寥寥无几,找到夫人的身影并不难。她站在一副抽象画前,那上面依稀能分辨出是个痛苦的女人。

    “夫人。”我在她身后叫她。

    她回过头来,看见是我,感到意外的样子,更多的是被打扰的扫兴。

    “你又有什么事?”她的目光移回画上,说话干巴巴地像涸掉的颜料。

    “我来是想问您,您真的不认识松本润吗?”

    她的背影没有变化,“我没这么说过。”

    “夫人,去年九月有一次,松本润演出结束后去见了一个人,第二天他被社团的人找了麻烦,却不肯说出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的名字。”我上前几步,走到和她并肩的位置,“他见的那个人是您吧?”

    她没说话,但我已经可以看见她嘴角向上弯了一下。

    “今年1月25日,我在松屋银座商场碰到了松本润,当时他穿戴打扮都非常精致昂贵,他在陪一个人逛街,还拿着她的包,那个人,也是您吧?”

    她继续沉默,那无疑是默认的意思。

    我也看着那副画,看着看着我终于看明白,画上的那份痛苦,来自一个正在分娩的女人。

    “我看了您曾经的入籍记录,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您嫁入羽生家之前,名字是松本千奈。”

    画廊的灯一盏盏暗下去,只剩下我们头顶这盏,我们周围的世界,就像我将要说出的话一样,没有一丝光明。

    “夫人,你是松本润的母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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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你们看在我写了这么多的份上原谅我拖了这么多天吧T.T

也希望你们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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